第二十四章

胤禟这般的奉献精神让康熙噗嗤笑了出声。
  这怒火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再也寻不回来了。康熙伸出手拧拧胤禟的小鼻子：“是是是，胤禟你这只小猪猪！”
  声音里没了三分冷冽，多出五分笑意。
  胤禟吐吐舌头。
  确定自己是逃过一劫，他在心中暗暗欢呼一声, 忙拿出跑出一身汗更衣洗漱的理由一溜烟的跑得无影无踪。
  “皇上总逗弄胤禟。”
  宜妃上前埋怨的横了康熙一眼：“这孩子如今看到您就和耗子见着猫了。”
  “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耗子？朕看他都敢在朕脑袋上蹦跶了。”康熙嗤笑一声。目光转到小跑过来的胤禌身上, 康熙见着他气色红润满意的颔首：“胤禌的情况看着不错？”
  “搬到胤禟屋里后的确是好了许多。”
  宜妃对胤禌的状态也十分满足。她扳着手指头仔仔细细, 认认真真的念叨着：“庞太医说的话臣妾都一一记在小册子上，这些日子以来胤禌情况已经好了许多, 因此臣妾决定每天都要督促他和郭贵人一同好好运动的。”
  “郭贵人？”康熙抬眸看了眼。
  “对, 郭贵人也一样有鼻痔病。”宜妃点点头朝着康熙解释：“以往臣妾不懂就一直让妹妹在屋子里休憩养生，以为那样才是对她好！现在庞太医可是说了, 一定要加强锻炼强健身体才可以，所以臣妾决定让郭贵人一同好好操练操练。”
  走过来就听到宜妃这番话的郭贵人：……
  她沉默一瞬, 选择什么话都不说, 老老实实的蹲福一礼。
  康熙上下打量着郭贵人。
  还别说比起气色红润身体丰盈的宜妃, 郭贵人身材纤细颇有弱柳扶风之势，仅仅散散步就让她脸蛋通红，发际处更是汗如雨下。
  康熙挺喜欢江南女子楚楚动人的风情，但前提是健康。只有健康的身体才能诞下健康的孩子, 失去太多太多子嗣的康熙深知这一点，也因此对宜妃的话语表示满意。
  他收回目光重重点头：“宜妃说的是。”
  宜妃笑着应着声, 就是被摧残的郭贵人冲着胤禌做了个鬼脸——康熙将这一幕纳入眼中。
  瞧着郭贵人和胤禌私底下的小动作, 康熙惊奇地挑挑眉，歪头凑在宜妃耳中轻声询问：“郭贵人和小十一的关系不错？”
  宜妃觉得耳朵有点痒。
  她下意识的挪了挪脚步，才慢吞吞的回答康熙的问题：“胤禹早夭, 胤禌出生后郭贵人就将所有心思都投注到那孩子的身上, 老实说比臣妾都要上心。”
  冬季的冷风一阵阵的吹拂而过。
  宜妃登时没了在外面停留的劲道, 她拉着康熙的胳膊往殿内走去：“皇上，这日子呆在外头可是会着凉的，咱们还是先到屋子里去歇息一会吧？”
  “对，都进去吧。”康熙附和的应声。
  不仅如此他还嘱咐胤禌和瑚图玲阿也赶紧回去更衣洗漱，等到一群人重新聚集在花厅里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这一回康熙可没有给胤禟偷跑的机会，亲手将他抓过来好好询问功课。
  于此同时在上书房。
  授业师傅的脸拉得老长，他止住上课，操着戒尺目光凌厉地直奔坐在后排的五阿哥胤祺。
  五阿哥一手撑着脸，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这也就算了，偏偏他的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让授业师傅就算想忽略过去都难。
  胤祺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一脸惨淡。
  他们纷纷低头看看自己红肿尚未消退的手心，似乎看到让自己绝望的未来。
  授业师傅拿出戒尺敲了敲五阿哥的桌面。
  五阿哥毫无所动，甚至小呼噜声都响了一个八拍。
  授业师傅：……
  他脑门上青筋爆出，狠狠一掌拍在桌上：“五！阿！哥！”
  咆哮声瞬间将胤祺的瞌睡惊得无影无踪。他腾身而起，这脑袋直直撞在授业师傅的鼻子嘴巴上——授业师傅一声痛叫，捂住嘴倒在了地上。
  等他松开手，就看到满手的鲜血。
  呸呸两声，地上掉出来两颗牙……两颗牙！授业师傅的手在打哆嗦，旁边的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和八阿哥则是瞳孔震惊。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是不知道做何反应是好。
  力的作用的双向的。
  胤祺也是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疼得厉害。他龇牙咧嘴的捂住脑门痛得连连吸气不已，抬起头看向一脸青黑的授业师傅就抱怨着：“师傅——你叫本阿哥也不用叫得——师傅，你的牙！？”
  不提还好。
  一提授业师傅都有吃了五阿哥的冲动。
  若你不是五阿哥，我今天非得打肿你的手！可问题是五阿哥偏偏就是五阿哥，授业师傅把戒尺捏得咔咔作响，也只有颤巍巍着身体，用着漏风的牙口说话：“接虾赖的世间代家直习（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习）！”
  不等众人回过神，他捂住嘴巴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胤祺：……
  他看看离去的授业师傅，又看看地上的牙，呐呐的开口：“师傅的牙……还在这里呢！”
  胤祉：……
  胤禛：……
  阿哥们同时忍不住噗嗤噗嗤的笑了起来。
  反正授业师傅也不在，阿哥们齐齐凑到胤祺面前。胤禔板着脸皱着眉开口就是一通训斥：“胤祺，身为皇子你怎么能在课堂上睡觉？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胤祺抿着嘴没吱声。
  他这态度也越发让胤禔不满。他脾气本来就暴躁，此刻眉梢一挑就要发怒。
  胤祉只得亲自上前拉扯住胤禔，一边安慰一边疯狂示意胤禛、胤佑和胤禩赶紧上前劝一劝。
  “五弟，你最近是怎么了？”
  胤禛其实也不满意胤祺学习的态度，不过看着胤祺平时还是很尊重自己这个兄长，他勉为其难的温声询问：“有什么难事你说出来，咱们一起给你解决好不好？”
  “……”胤祺嘀咕了一句。
  “什么？”几个人都没有听清楚，胤禛重复了一遍。
  “我想回翊坤宫！我想看十一弟！”
  胤祺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的抽泣起来：“大家都在说十一弟生了重病要没了，可是额娘还拦着我不让我见十一弟……万一……万一和胤祚一样……那可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顿时明白胤祺的心事，一个个眉角微皱，神色怅然。
  宫里人都知道五阿哥和六阿哥关系好。
  两人岁数只差两个月，因此自小就在一起玩闹着长大。等到入学时更是约定在阿哥所也要住在隔壁间。
  偏偏……
  六阿哥胤祚突然夭折，当时在上书房读书的兄弟们自然没有看到胤祚逝去的最后一面。
  想必胤祺耿耿于怀，竟是一直记着。
  胤祉下意识的看了眼胤禛，胤禛只觉得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你赶紧上去安慰安慰五弟呀！”胤祉脑后冒出一滴冷汗。胤禛是佟皇贵妃抱养的，生母是德妃的事情可是宫里人尽皆知却又唯独四阿哥胤禛不知道的秘密。
  四弟胤禛。
  到现在还不清楚那一年逝去的是他的胞弟。
  胤祉叹了叹气。
  兄弟们交换着眼神，齐齐升起一丝苦恼：宜母妃不让五弟/五哥进去，难不成他们上门就有用？
  “这件事……怎么办呢？”胤祉搔抓着脑袋。
  “要不——咱们一块去和汗阿玛说说。”胤禩沉默一瞬后缓缓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落在他身上。
  胤禩说出口之后也不再犹豫，他落落大方的回答：“咱们本来就是兄弟，去看一看十一弟又如何了？”
  “胤禩说得好！”在众人身后响起一阵掌声。
  太子胤礽倚靠在窗外，掌声就是从他手心里传出来的，他扫视了一圈兄弟，朗声开口：“咱们一起去乾清宫寻汗阿玛说道说道！”
  阿哥们愣了一瞬，随即齐齐应是。
  唯独胤禔一脸不满，又想起惠妃的嘱咐后强忍了下来，只是憋不住的切了一声。
  胤礽装作没听到。
  他带着兄弟们风风火火的赶到乾清宫，只可惜撞了个空，只好一扭头又朝着翊坤宫赶去。
  翊坤宫里气氛倒是不错。
  康熙全然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搅动一池春水的行动，还没将罪魁祸首引出来，倒是先把儿子们的矛对准了自己。
  他现在兴致盎然的抽背着胤禟的课业。
  背诵过关是很简单的，问题自然还是那些抄字上，看着一个个歪七扭八述说着自己独具韵味的毛笔字，康熙陷入沉思之中。
  他按了按额角，头痛的将一叠宣纸放到几子上。康熙没好气地瞪着胤禟：“朕看着其他可以停一停，这抄字你可得再加把劲才是。”
  胤禟：……
  他嘴翘鼻子高：“这可是儿子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写成的。”
  “呵呵。”康熙白了他一眼：“你太子二哥三岁写的字就比你现在写得要好多了！”
  “太子二哥是太子二哥——”
  “胤禌。”看胤禟还想狡辩，康熙索性将目光转向胤禌：“朕和你打个赌，要是你练字一个月能写得比你九哥现在写得好，朕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胤禌瞪圆了眼：“什么条件都可以？”
  康熙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错！”
  “好！儿臣和您打赌！”胤禌抱着胤禟留下的宣纸，兴奋的像是小兔子般原地蹦跶。
  “赌博可是不好的事情，汗阿玛您怎么可以带头赌博？”胤禟义正言辞的试图打断两人的交易。
  康熙才懒得理他呢！
  伸手将胤禟推倒一边，康熙就饶有兴致的和宜妃说说话，说的也就是些家常趣事，架不住宜妃妙语连珠，康熙又有意温存，两人的气氛别提多好了。
  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存在的胤禟、胤禌和瑚图玲阿：……
  他们面面相觑。
  同时耸耸肩躲到角落，拿起花牌耍玩起来。
  瑚图玲阿心里藏着事。
  翻玩花牌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就将目光转向康熙。
  简简单单的花牌游戏，她一口气输了好几场。这下子就连胤禟也发现瑚图玲阿的不对劲，鼓着脸颊喊着：“四姐姐？四姐姐！”
  瑚图玲阿没有反应。
  胤禟眼珠子一转，凑到瑚图玲阿耳边哇得喊了一声，随即才在她怒视中嘟囔起来：“您真有事就直接和汗阿玛说嘛，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我，我才没有！”瑚图玲阿东看西看。
  “……你明明就有，刚刚这一局你足足看了汗阿玛十二次！”
  胤禟双手环胸将瑚图玲阿先前的小动作一一说出口，不仅如此说完以后他又鄙夷的看向故作不知的康熙：“还有汗阿玛！四姐姐看你的其中五次你都发现了，还硬是装作不知道！”
  瑚图玲阿：……
  端着茶盏乐呵呵看戏的康熙：……
  父女两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康熙无奈地叹了口气：“瑚图玲阿你有什么心事吗？”
  瑚图玲阿这段时间和康熙说的话简直比前几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她一张小脸绯红，双手揪着自己衣袍下摆，半响才支支吾吾挤出来：“汗阿玛……事实上，儿臣，儿臣想问……”
  “不用急，慢慢说。”
  “儿臣以后会去蒙古吗？”瑚图玲阿闭上眼睛大声询问。
  康熙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细细打量了瑚图玲阿一会之后，他漫不经心的将茶盏搁在桌上：“你不想去？”
  “儿臣……”瑚图玲阿呢喃着。
  谁会不想要留在京城呢？听到宜妃说蒙古那边是一片莽荒之地，瑚图玲阿就充满了恐惧。
  身为公主她是金枝玉叶。
  有宠妃养母兼姑母的宜妃在，自己用得皆是宫中最为上等衣物饰品，如果到蒙古去……打从宜妃说了之后她就已经想了很多很多。
  殿内安静非常。
  宜妃眼帘轻动，却没有任何打断瑚图玲阿思考的意思。
  瑚图玲阿抬头看了看康熙。
  她想说不想去，可是话在嘴里转悠了一圈又一圈之后，瑚图玲阿突然开口：“不！儿臣想去。”
  宜妃抬起头看向瑚图玲阿。
  康熙极为惊讶。虽然瑚图玲阿说不想去也会被他直言拒绝，甚至对她的好感骤然跌上那么一些，但是瑚图玲阿突如其来的愿意也让他有些惊奇。
  “你为什么想去？”
  “……因为儿臣是公主，是大清的公主，这是儿臣的……责任。”瑚图玲阿一字一句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到了责任两字的时候却骤然变重。
  康熙笑了。
  他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四女，温声问道：“那你想问汗阿玛什么？”
  “汗阿玛。”
  看出康熙态度的转变，瑚图玲阿心情雀跃的同时也有些紧张。她注视着康熙的双眸，小心翼翼的开口：“宜额娘说儿臣不应该学琴棋书画和女红，而是应该学习三点。”
  她竖起三根手指按着宜妃的话往下说：“第一：学习骑射强身健体。第二：管理庶务笼络人心。第三……”
  “第三是什么？”
  “第三宜额娘没有说，宜额娘让儿臣问您。”瑚图玲阿偷偷看着康熙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汗阿玛能告诉儿臣吗？”
  “……”康熙没有出声。
  他的双眼骤然大睁，眼眸里是欣慰是惊奇还有一丝不可思议。
  直到离开翊坤宫，康熙嘴角也依然噙着一抹惔笑。
  “皇上为何如此高兴？”梁九功试探着询问。
  “朕常听闻宫中有流言指责宜妃只会生不会养。”康熙没头没脑的开口：“朕自然知道那些是小人中伤但也有时候觉得宜妃太过宠溺孩子，可现在看来……”
  梁九功满脸疑惑。
  康熙抚掌轻笑：“宜妃是宫中最会教育孩子的人之一。”
  现在想来胤祺敦厚随和，胤禟纯良性善，胤禌聪明伶俐，就连一直默默无闻的瑚图玲阿也是不避艰险，或许有朝一日能让他看到巾帼不让须眉的厉害之处。
  康熙越想嘴角浮起的笑意也是越发浓厚。
  跟随在后的梁九功那是频频吸气。
  说是之一……问题是皇上之前可从未夸奖过任何宫妃这一点！想到皇上对储秀宫妃的不满，再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皇上对翊坤宫的偏爱，他禁不住想问一句。
  难不成这宫里的风向要变了？
  不过还没梁九功想得太多，远远一行人的出现让他忍不住低呼一声：“皇上，先头来的是太子爷？……还有大阿哥、三阿哥……”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逐渐消失。
  原因是似乎阿哥们寻找的目标就是皇上，梁九功只见太子殿下等人的脚步骤然加快，几乎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眼皮子底下：“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就连个请安的声音都格外响亮呢：）
  康熙：……？
  下一秒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个时辰你们不在上书房，在这里做什么？”
  胤礽：……？
  胤禔：……？？
  胤祉、胤禛、胤祺、胤佑和胤禩：……？？？
  等等……他们好像一起逃课了？？？
  阿哥们瞬间陷入沉默，险些连要来寻汗阿玛做什么都忘记了。
  场内一片沉寂。
  好一会儿胤礽才率先回过神。他整理了下思绪，试图把话题扯回来：“汗阿玛。儿臣们来找您，是有正事……”
  “在朕眼里，你们逃课这才是正事。”
  康熙半点不觉得逃课这件事是其他事，他打断胤礽的话继续发问：“你们先给朕解释解释，为什么会逃课？”
  胤礽：……
  胤禔讪笑了声：“汗阿玛，五弟不小心把授业师傅的牙撞掉了……”
  这一回轮到康熙脸上都是小问号了。
  你们在说什么？牙掉了？怎么掉了？他的眼眸瞬间被问号充斥，很快他就找了一个重点：五阿哥。
  嗬！朕就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之前还在夸奖这孩子是个敦厚老实的？康熙异样的目光上下扫视着胤祺，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了解这个孩子。
  胤祺，身为胤禟的哥哥。
  怎么会不熊呢？
  莫名降级为熊哥哥的胤祺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在康熙莫名慈爱的目光中小声嘀咕着：“儿臣……儿臣也不是故意的……这不睡着了……”
  “等等。”
  康熙敏锐地发现问题，又又又打断胤祺的话语：“既然是在上书房上课，你为什么会睡着。”
  胤祺：……
  众人齐齐陷入沉默之中。
  康熙板着脸。
  他觉得自己需要反省一下，是不是太关心宫中诸事而忘记了儿子们的教育问题？
  嗯？逃课？睡觉？
  这样的学习态度让康熙表情骤然严肃：“你们都跟朕回上书房去！今天要来一个突击检查！”
  阿哥们：……
  他们一脸茫然的跟在康熙的身后，听着汗阿玛的训斥声，坐在书桌前轮番背书抽查考核的时候都没回过神来。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刚才打算做什么？
  ※※※※※※※※※※※※※※※※※※※※
  康熙：这一届儿子各个都不对劲！
  ***
  下一更12点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