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内务府的官办窑厂位于京城之外, 离皇庄的距离并不远，胤礽带着胤禟乘坐马车不到一个时辰就来到了窑厂。
  从外观看窑厂并不起眼。
  这里是一座占地面积颇广的青瓦平房组成，除去途径正门外的官道外, 四周人烟稀少。很少人知道从御造的花瓶瓷器再到宫殿上的琉璃瓦, 皆是从这座窑厂里生产出来。
  窑厂主事面色紧张的遥望着远方。
  眼见着一行侍卫簇拥着一辆灰油布马车缓缓驶来时, 他的手心里捏着一把冷汗, 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这两天内务府的变动窑厂当然也没能错过。
  过去呼喝来呼喝去的主事们一夕之间就成了阶下囚, 而现在的窑厂主事在几天之前还不过是个几十个笔帖式中的一员。
  只因他胆小怯弱一直不敢像同僚一般大肆侵吞, 这一回居然白捡了个便宜一口气荣升为窑厂主事。可是他心里半点喜悦都没有, 看着那些同僚凄惨下场, 窑厂主事的心七上八下的，没个安宁。
  等今日得知太子和九阿哥要驾到……
  这位窑厂主事已是嘴唇发白。见着灰油布马车缓缓停下, 他赶紧领着窑厂的管事们上前打千请安。
  胤礽带着胤禟款款走下马车。
  两人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即便仆役反反复复清理了数遍, 不过窑厂一冲眼看去依然是灰扑扑脏兮兮的。
  胤礽哪里见过这般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掩住口鼻才敢往里走，倒是胤禟兴奋得很，哒哒哒地跑在前面。
  “还不赶紧跟上九阿哥！”胤礽吓了一跳。
  窑厂可不同于其他地方, 万一出点事那可不是一般般的小事了。心里想着还有一点不放心, 胤礽迈开步子就往里走, 直到追上胤禟把他的小手紧紧握住才松了口气。
  窑厂主事此刻才敢开口说话。
  他结结巴巴的介绍着窑厂, 从匠人们做工的地方到瓷器、琉璃瓦片出产的地方，顺带还讲了讲如何制作。眼见着太子殿下和九阿哥听得仔细，窑厂主事也说得越发欢喜, 越发欢快了。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了一大串, 胤禟举起小手询问：“那……做琉璃的在哪里？”
  “琉璃？九阿哥说的是琉璃瓦吗？这里做的就是琉璃瓦。”窑厂主事指着身后的匠人们笑着回答。
  “我说的是琉璃, 透明的那种。”
  “就是琉璃杯, 琉璃盏之类的。”胤礽补充说明了下。这下子窑厂主事顿时恍然大悟, 随即脸上又多出一抹纠结：“这琉璃杯盏需求量极少，如今在窑厂里已经没有专职做这个的人了。”
  “……”胤礽和胤禟脸上难免露出一抹失望。
  太子殿下和九阿哥失望了！！！
  这仿佛就是下一秒自己也要投奔牢狱的前奏啊！窑厂主事心中一紧，他赶紧补充道：“不过奴才知道有一人或许做得不错。”
  “哦？”原本还以为没戏的胤礽和胤禟眼前一亮。
  见着两位主子有兴趣，窑厂主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赶紧把这人的消息说出来：“这人姓李，原本家里长辈都是做瓷器的，偏偏他见那些个传教士的教堂上的琉璃长得奇特，就一定要转行去做那彩色琉璃。”
  胤礽和胤禟相视一眼。
  这不正是他们想要找的人才吗？胤礽迫不及待的询问：“那他的人呢？”
  窑厂主事赶紧回答：“前些日子他爹没了，这人做瓷器的功夫不到家，原本应该要赶出窑厂的，不过奴才看着可怜就让他去做了搬运砖块的活计——今日应该还在做工。”
  “赶紧把他去寻来。”
  “是——是！”
  这做琉璃的匠人——搬货工李造器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他听着太子殿下和九阿哥对琉璃有兴趣，一张脸登时涨红了。
  “你可做出了些东西？”
  “小的做出来的琉璃虽然不如夷人送来的透明，但也是数一数二的。”李造器兴奋不已，叽里呱啦的就说起这事。
  他既然这么有信心。
  胤礽和胤禟也乐得给他这个机会，赶紧开口吩咐侍卫：“派人去他落脚的地方，把他的作品拿来瞧瞧。”
  李造器的作品琳琅满目。
  从最简单的纯色雕花鸟纹玻璃酒杯到镶青铜鎏金玻璃糖缸，更让两人觉得稀奇的是李造器居然还做出了在阳光下会变色的玻璃制品，还有类似教堂写实风格的玻璃……
  这个程度想要做到胤禟想要的显然绰绰有余！
  胤礽和胤禟相视一眼，心中无限兴奋，恨不得第一时间带着李造器回到农庄上去。
  与此同时农庄上一名侍卫匆匆步入书房：“皇上，宫里传信永和宫的德妃娘娘诞下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康熙将狼毫搁在笔架上。
  他的脸色显得尤为冷淡，随意的点了点头便示意侍卫退下。梁九功小声询问道：“皇上，这赏赐……？”
  此前无论是诞下阿哥还是格格，皇上的赏赐总是不会少的。可这一回看着皇上过于平淡冷漠的表情，梁九功竟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准备是好。
  康熙手指轻轻敲打着书桌。
  半响他冷淡的开口：“不必赏赐了。”
  梁九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康熙目光还未扫来的一瞬间低头应了声：“是。”
  别说赏赐。
  康熙都想把小公主给他人养得了。可是想一想德妃毕竟是五妃之一，若是给其他宫妃倒是不成规矩……康熙想了想将处理了一半的事务交予裕亲王福全继续处置，站起身朝着后院匆匆赶去。
  屋里暂时只有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在。
  恭亲王常宁好奇心重，他腆着脸朝着裕亲王福全说道：“二哥，您说皇兄这一回是真恼了德妃？”
  “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裕亲王福全冷冷扫了他一眼，将自己桌上的一摞账册搬到他的桌上：“有时间关系皇上的后宫，不如多干点活。”
  恭亲王常宁：……
  他看看右手边自己已经处理完的账册，再看看裕亲王福全塞给自己，然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登时鼻子也要气歪了：“二哥，你这是耍诈！”
  裕亲王福全装作不知道。
  谁让你先嘴贱的，信不信本王直接告到皇上面前——这小眼神全落入常宁眼中，险些让他直接气炸喽。
  书房里两位年纪不小的王爷吵吵闹闹的同时，康熙一路走入后院之中。德妃诞下小公主的消息传来，但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表情都显得淡淡的，至于赏赐两人也在等康熙的消息。
  太皇太后和康熙面面相觑。
  康熙咳嗽一声：“儿臣想请皇额娘帮一个忙……”
  太皇太后挑了挑眉。
  皇太后茫然的张大了双眼，颇有点疑惑的歪了歪头：“皇帝是有什么事儿吗？”
  康熙和嫡母的关系只能算一般。
  皇太后也很有自知之明，平日里装装母子情深就行了，其他上面是从来不过问皇上的任何事。
  像太皇太后会关心后宫平衡。
  轮到皇太后，哎……管他呢！大概就是这个程度。也因此皇上开口请皇太后帮忙倒是平时头一回。
  最为惊讶的是太皇太后。
  她想了想最近的消息，试探着询问：“皇上是想让皇太后抚养七公主？”
  康熙颔首。
  一来乌雅氏一族敛财之多让他触目惊心，二来便是章佳庶妃模仿宜妃邀宠一事。
  思来想去。
  康熙觉得与其怀疑是宜妃，倒不如说是德妃的嫌疑更大！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太皇太后的时候，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神色：“这乌雅氏和德妃真不愧是一丘之貉，哀家也万万没有想到德妃胆子如此大，而乌雅氏竟是有过之而不及……”
  康熙：……？
  他沉默一瞬，然后迟疑着开口：“皇玛嬷您在说……什么？”
  太皇太后愣了愣神。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康熙，带着点尴尬的询问：“你打算将七公主挪至宁寿宫抚养，不是为了德妃给章佳庶妃下绝育药的事？这件事本来哀家就打算——”
  还没等太皇太后说完话。
  康熙面沉如水，咬着牙重复了一遍：“绝育药！？”
  太皇太后：……
  这下子她算是明白了原来刚才都在鸡同鸭讲呢！
  明白以后太皇太后顿时心生担忧。
  原本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可是此刻康熙居然非同寻常的冷静，他的一双眼睛里无光无影，无波无澜，就连太皇太后从其中都看不出半分喜怒。
  好一会儿。
  康熙咧开嘴笑了。
  别说皇太后吓得一激灵，生怕这端在手里的茶水倒了赶紧搁在桌上，就是太皇太后的心里也是一惊。
  她骤然间有一种被压得喘不上气的感觉。
  太皇太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赶紧开口安抚：“不过皇帝放心，哀家发现此事之后就使人调了这汤药，章佳庶妃不都怀上了吗？”
  康熙憋在心口的怒火还没吐出就直接哑火了。
  等等——！他一张脸青紫交加，那前几日章佳庶妃这里是何用意？不仅仅是德妃敢糊弄朕，就连个庶妃也敢糊弄朕了？还有太医院的太医呢？都是吃白饭的吗？
  越想康熙越是愤怒。
  太皇太后有些心虚，她总觉得自己这一回好像是越说越糟糕。
  从康熙堪称颜艺的表情上，太皇太后发现了某些不妙的内容。她硬着头皮往下说：“抚养七公主的事儿哀家就应下了，等回宫里就让人把七公主送过来吧！”
  至于皇帝，赶紧走人吧。
  太皇太后端起茶盏一副送客的架势，全然当自己没看见皇帝的臭脸。太皇太后都这样了，皇太后自然也是照模照样画葫芦。她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拿着杯盖划拨着上面的茶叶，最后还不忘偷偷看看皇帝的反应。
  康熙：……
  此处不留朕，自有留朕处！
  按捺着一肚子的怒火。
  康熙一出门转弯就走进宜妃住的院子。偏偏应该在此刻当朵解语花的宜妃忙得团团转，非但没心思给康熙解愁，顺带还抱怨一句自己恨不得能和齐天大圣一般变成七十二个，那就来得及了。
  康熙咂咂嘴：“真能这样，朕也想变成七十二个。”还省得烦心呢！
  七十二个皇上！？
  宜妃想想就浑身一凉。
  您可就绕了臣妾吧！？
  可是一回头宜妃就瞧见康熙眯着眼睛盯着她，表情不大好看地扬了扬唇角：“宜妃觉得有七十二个朕不好？”
  宜妃：……
  她一张俏脸上染上点点红晕，状似害羞不敢看向康熙，娇声说道：“臣妾只是觉得皇上只要有一个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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